作者简介:胡美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荣誉获得者,嘉峪关市作家协会主席,主任编辑。
朗诵者简介:李楠,市文联*组成员、秘书长,市朗诵艺术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省朗诵艺术家协会会员。
嘉峪关上
作者
胡美英
我总能看见,时光迈着细碎轻巧的步子,在嘉峪关上叮叮当当溜达、在左公杨下徘徊、在外城内城或斜坡马道上穿行,于不经意间与它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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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垛、条石、戏台、将*府、飞檐翘角是古旧的,被六百多年的太阳晒成铜锈色、青铁色,但站在高耸的城楼上,透过密聚游人的缝隙,我看见年更迭的光阴,新鲜得像刚从雨雾里吐出芒针的麦穗,在城墙头摇曳,在凹陷的垛口遥望,甚至从墙缝里长出来,托起燕子滴答的呢喃!每次站在嘉峪关上,这种触摸到这个城市脊梁的沧桑感自心底升起,像挂在楼角的那一轮*亮*亮的圆月,亮得能照透人心底的每一缕暗色。
嘉峪关,这座明代长城沿线九镇所辖千余座关隘中最雄险的一座,曾是一批批工匠和民夫的远方啊!他们一路辗转、风尘仆仆赶到嘉峪山,冒着刺骨的严寒在戈壁上勘查、丈量,浩浩荡荡的人用*土夯筑起了无楼的关城,又一批浩浩荡荡的人建起了三重城郭、多道防线、城内的城、城外的壕以及关南关北的两翼长城、烽火台,前前后后修筑的年,筑进去的是一个朝代一个朝代的胸怀和智慧,是冯胜、李端澄们的情怀和理想啊!年的时光,丢进岁月的长河中,能激起滔天的巨浪吗?几百年的时光巨浪一波一波地碾过城墙,烙下一道道犁头锲进土地样的印痕,一批又一批的人又燕子衔泥般地修缮和护卫,建关以来先后大规模维修十数次,始于年的最大规模、全面系统保护维修,历时四年、耗资20亿。长城就是这样承载着一代代人意志的接力,把一种无形的根脉植进了每个中国人的心里。多年的关城,历经风雨,静默袒护,像住在我们生活里的一位踏实的族长,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绕不开他慈爱的目光!当很多的人奔他而来的时候,我们就是这个风景里的人啊!我们该要用怎样的努力,来接续它承接未来的力量?走在凹凸不平的条石过道上,轻抚清冷的城砖,仿佛有夯筑的声音自墙体内传来、有战马的嘶鸣穿过耳鼓,这里见证过先人们肩挑背驮的原始劳动,见证过“烽烟四起,刀兵相见,枪炮齐鸣,人仰马翻”的人类征战的悲壮与惨烈,但吐鲁番人锋利的箭矢、鞑靼人坚固的铁蹄、额济蒙古人偷袭的马队都没能越过这道关塞,没能穿过这道城门。但长城不是阻挡,古人修长城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不打仗,“无数*队和*治使者曾通过这道城门。商人们也是从这里带领着自己的驼队西行,在这道拱门下,不知有多少满载丝绸的牛车吱吱嘎嘎地呻吟着踏上漫长的路途,穿过亚洲腹地前往西方。”(斯文·赫定《丝绸之路》)长城更多的是中华意志的联通,大明年间,这里走过多人的朝贡使团,走过数百人的宠大商队;赶着两万多只羊群的准噶尔商人,经巴里坤、哈密、安西,潮水样地涌过这道城门,去酒泉销售;那个穿上传统长袍、化身亚美尼亚商人的葡萄牙传教士鄂本笃,翻越帕米尔高原、千山万水地来到这里,花了整整25天时间才办完穿过这道城门的手续……一条曲折东来的传教之路,一条熙熙攘攘的贸易之路,永远定格在城墙上多少光阴都抹不去的纹理里,清晰得像长城边上的花儿,长成西域战马一脚踏进泥土里的样子。想象着自己夹杂在明帝国出使西城的使团里出一趟国门,心中就生出无限的豪迈;想象着曾经络绎不绝的朝贡者和柔软的丝绸、泛着光的玉器、芳香四溢的香料,从这里东进西出,就如走在远方的驿站上,诗意勃发。2
泥土掺拌苇穗、红柳枝筑起的长城是古旧的,被几个世纪的风雨淋蚀得坚硬如铁,像大地隆起的坚硬骨架,绵延在嘉峪关的西南东北,横亘在河西大地上。
很多时候,在长城边走走,吹吹风,晒晒太阳,闻一闻那干腥的*土味,就闻见了人类故乡的味道。初夏时节,长城边的蓬蓬草鲜嫩得能挤出草汁儿来,一汪一汪的,像土*的藤蔓上长出的肥大鲜绿叶片,将岁月悠长、山河无恙的样子长进人的心里。雨水多的年份,戈壁里低矮的灌木望着雨水生长,哗啦啦的,滚动着一股要在戈壁里长出森林的劲儿,事实上,如果有足够的雨水,戈壁滩上一定能长出遍地的草木,长得与长城齐高的样子。走在这样的草丛中,心中总是升起莫名的惶恐,害怕有一天再来时我会看不到它们,因为人类的智慧总是落后于人类的贪婪和欲望,当智慧被贪婪的欲望所左右时,就离灾难、病疫等种种不幸不远。试想,假如哪天我们的长城旁倒满建筑垃圾、冒着浓烟的大烟筒与城楼毗邻,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惨不忍睹?“从关口向外一望,是一片无垠辽阔的平原,那里才是真正西北的胸膛。”草枯时节,长城像个赶马归山的牧人,背倚关城,剑指祁连,那些自西域天际潮水样奔涌而来的马群,就是这样被它阻挡得人仰马翻、滚石头样地翻到大峡谷里去的吧?挡住西域高原的长风,挡住那些偷袭的铁蹄!草棵们吵闹着吵闹着就换上泥土色的衣衫,好窝着地底下长长的根系过冬。野兔们、地鼠们肆无忌惮地出没,生活在家园里的样子。遍地光滑的鹅卵石,像亿万个小太阳,在戈壁上撒野,在逆风中向着远古漂洗涤荡它们的海水啸叫……长城,这名副其实野地里的王,霸气得目空一切,任何的喧嚣都无法惊扰到它,似乎天地间所有的鼓噪都高不过它的沉默。“南郊一白千余里,半是天云半雪山。”(清·马宁邦《吟雪山》)冬日暖阳里,找个地方坐下来远远地看着它,就好像坐进了人类的故乡、坐到地老天荒。天地相接处的落日,像个着了火的大车轱辘,把天地都点着了,但就算烧红了天、烧红了地,也滚不过长城这道坎!是因为它曾演绎过太多的悲壮和卓绝才如此超凡脱俗地安静吗?长风吹来,吹来有硬度的雪粒,扑簌簌地顺着长城往下落,像落在一个远古的异域部落里,有轰隆隆的声响自千里雪原滚滚而来,卷起气吞山河的雄壮,那是滔滔翻滚的时光巨浪夹杂着远古海浪的呼啸,再一次奔涌在长城脚下,横刀立马,英姿飒爽,盖过讨赖峡谷经年流水轰隆隆的激荡。一群又一群的鸟儿飞过长城,向西向着遥远的方向飞去,又像是从历史的深处飞来,像那些修筑长城的人,走进了时间的深处,也活在了时间的深处。“长城凝聚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和众志成城、坚韧不屈的爱国情怀,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代表性符号和中华文明的重要象征……”这个庄重的声音,再次把长城的威严,顺着长城的方向传遍了世界!长城的时光,是雪山,是草地,是无际的天空和大地,每一种颜色的流动里,都有长城的筋骨。高速路凌空越过长城,高铁像一条流动的长城,从我身旁飞驰而过,一晃就没影了,这个今人的长城,长成了古人长城的翅膀,在西部大地上飞翔,昼夜奔忙在连通中亚、西亚、欧洲的路上!西欧班列静静地停在长城旁,是在思考如果回到六百多年前的明朝,它能承载多少木材的重量吗?时光的巨手,再一次把历史上的通商口岸、海关和商道推到了贯通东西的开放前沿,嘉峪关上曾经的商贸往来盛景,迎来复苏的雨季,在我们的注目里繁茂盛开。“苍凉与悲壮之中隐伏着美丽与诗意、一种超越时间与空间的艺术韵味油然而生。”长城旁,游牧和农耕像制序井然的花事,在时序里开出“松花煮酒、春水煎茶”、桂花米粒样怒放的安然。这是修筑长城的人们最美的愿望吧?不让这种诗意的原生地在我们手里流失并美好地传承下去,丈量着我们的心智和时代使命感!3
离魏晋壁画墓不远的村落里,三百多年的古桑是古旧的,它像一个时光的守望者守在丝绸之路的转弯处——是在遥望张骞西去的驼队?大唐高僧赤色的袈裟?还是在遥望魏晋的信使打马飞奔的身影?那时的繁华一如这满树浓密的桑叶吧,在阳光里雨滴一样沙沙作响;一如这满园的果实,红着脸蛋,在风中絮絮叨叨;一如这炊烟深处一垄一垄的鸟园,搅和得阳光都跳蹦了起来;一如这黑山脚下寺宇里的钟声,把悠远和深沉传向遥远……
这个汉代的垛口、唐朝的村庄、魏晋的桑麻园,升腾着我炊烟般缭绕的思绪。魏晋时代的桑园也就是这个样子吧:一垄一垄高大的桑树浓荫蔽日,剪发的采桑女用长竿勾下枝条采摘桑叶,幼童在树下嬉戏,踢踢踏踏的,踩一脚乌紫的桑葚,一个趔趄翻滚在地,哭得呼天抢地……采桑女赶紧放下提篮,去果园采摘来苹果杏梨,指着鸟园起起落落的鸟儿说,看它们在笑你呢,顽童一个骨碌翻身爬起,破涕为笑,满头满脸满身沾满乌紫的桑葚泥!一眼望不到头的桑园里鸡鸣犬吠,该有多少这样的顽童在玩耍呢?那个剑拔弩张的鲜卑族护林少年,上逐天上的飞鸟,下护冲出圈栏的牛羊,不得片刻休闲。桑园深处的人们宴饮、农耕、采桑、打场,或去“洞庭山”(黑山,古称“洞庭山”)里狩猎、畜牧。他们在“洞庭山”的崖壁前看啊看啊,他们看到的那些住进时光里的羊群、骆驼和飞鸟,和我们现在看到的黑山顶上眯缝着眼睛打盹的羊群一样的悠然自得吗?白白的羊羔,趴在褐红的丹霞山顶,像飘落在家园里的云朵!我在它们安详栖息的样子里,看到那些岩画里奔跑在原始森林里的盘羊、野鹿、野骆驼和蕨类植物,在雨水里疯长。动物栖息的样子,总能让人看见家园的样子。沃野千里,桑麻遍地,阳光下无际的马群和牛羊自由自在地游牧,有怎样一种绿色的通道、河流的通道、人和动物相伴相生的通道水一样的漫过这里,才能使这里曾经魏晋人的生活成为“丝绸之路上的百科全书”!经年后的人们,这些岩石上、砖壁上的图画,还会如我们看到的这般栩栩如生吗?一声燕鸣,滴落在这曾经的丝路关口,像穿过岁月的羌笛,搅起我无限的忧虑。碧云天,*花地,果熟林*的时候,城里的树叶还来不及枯败,便带着油画般的色彩回归大地,它们**绿绿飘飞的样子,澄明如禅,像临街窗下熟透的果儿,像满城的欢笑。半青半*的落叶,呼呼啦啦地扑向大地,马路上、行人的衣衫上、奔跑的小汽车顶上都铺得五颜六色的,像鸟雀飞离枝头,发出扑楞楞的声响,飞旋出它们奔跑的样子。落到树沟里,堆积起近两米宽的**绿绿的树叶沟,有森林的气息。清亮的水,潺潺地流过来,一时间,满城飘起横七竖八的小花溪,融进了金质的回响。这是浩浩荡荡的告别,这是欢欢喜喜的离开。花瓣样的树叶,是一群从时光深处飞来的鸟儿吧?它们衔来胡麻和麦粒的种子,落在黑山脚下的泥土里,长出胡麻花开、麦浪翻滚的田园,长出炊烟袅袅、桑麻密布的村庄,长出漫天飞舞的燕子部落,从魏晋的桑园里飞来,叫醒了时光。4
而这水,是祁连山提着裙袂、光着脚丫满街市撒野的歌唱。它从雪山的山山坳坳里来,带着千年冰雪的寒凉与清冷,带着雪鸡和*羊的冷傲和雪莲在风雪中飞扬的絮。
溪边仿佛涌来成群的山羊,它们咕嘟咕嘟地喝够水之后,再去驮砖筑城;仿佛涌来长途跋涉的马匹,它们驮着光亮的丝绸,却迈着坚硬的铁蹄;仿佛涌来修筑长城的民夫,他们用这清凉的祁连雪水洗去满面的尘埃,照见自己已不是离家时的模样。这还是两千多年前丝绸之路上的人们歇脚打尖的水吗?这还是六百多年前修筑长城的人们渴极畅饮的水吗?怎么样才能让这些祁连雪水不在时间的长河里变质,不仅考量着我们的智慧,更考量着我们的胸怀!
这水,喂养过霍去病的千*万马和他爱吃的鱼吧?他那风驰电掣的马群,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祁连山边的时候,如果没有这水的滋养,将会绊倒多少飞扬的马蹄!
其实,历史就是一条一往无前的溪流,倒映着前人的影子流向我们,又倒映着我们的影子流向未来。
这是酿造葡萄美酒的雪水啊,这是打磨夜光杯的雪水啊!“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鼓角横吹,西风卷雪,这是中国历史天空上从大唐璀璨到现在并将永远璀璨下去的边塞盛宴啊!想起这首诗,我似乎看见嘉峪关上所有的夜光杯里都酌满自酿的紫轩美酒,致敬踏风而来的远方客人。
一条丝绸之路牵着历史的长巾,从嘉峪关上蹁跹而过;一条诗歌之路也紧随丝路的脚步,从嘉峪关上蹁跹而过——
你看,那些在戈壁的卵石、碎花、蓬蓬草间跳跃的边塞诗,多像展翅的鸟雀、*羊奔跑的脚印、麻*草下温热的兔子窝,新鲜而灵动。“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大唐盛世的诗人从这里且歌且行,走出一条丝路与诗路叠加的过往。
你看,那些征戍、驻守和游历者的诗赋多像雪花、阳光和漫戈壁的野花,在风中尽情地招摇:“弱水西流青海远,将台南去黑山长。”(明·戴弁)“锁钥九边联漠北,丸泥四郡划安西。”(清·裴景福)“除是卢龙山海险,东南谁比此关雄。”(清·林则徐)“边墙近处掀髯望,山似英雄水美人。”(于右任)这里是长城丝路的唯一交汇处,这里还是诗歌、丝路、远方相融的故乡,这些诗、这些诗者的影子,早已一拨一拨地刻进了嘉峪关的草木沙石里。
就像这满溪流漂动的花树叶,像极了方特欢乐世界里孩子们嬉闹的眼睛,它们在冲你欢叫、冲你呼喊着他们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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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桃花红,四月梨花白,五月丁香如梦,六月槐花似雪。这水,滋养出西北最大钢铁基地璀璨的钢花,滋养出满城水波样涌动的绿色,滋养出春夏时节火光样跳动的灿烂花色。
天气晴好的时候,坐在祁连山坡向北遥望,仿佛能看见这座泊在铅灰色海洋中的城市,像敬献给祁连深处地质勘查队员顶风冒雪攀爬的花束,不住地冲着过往的行人摇曳。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奠基者、探路人,他们的身影嵌进了祁连山的巍峨里、融进了嘉峪关的雄伟里。
透过岁月的窗口,这座城市从一块块铁的冶炼中变换着颜色——
当第一辆载重车沿着崎岖的山路从祁连山里开来的时候,这座城市还是个被尘沙重重笼罩的大建筑工地,从矿区到厂区,数万名基建工程兵撒在戈壁上,住地窝子、马架棚、干打垒,顶着漫天的*沙、风雪建厂、修路,铁锨、镐头、抬筐、矿灯、风钻头、大锤是他们的工具……在酒钢从铁、钢、材,到碳钢、不锈钢、风电、铝业,再到绿色生态的紫轩葡萄酒的进程中,这座年降雨量只有85毫米、蒸发量却高达毫米的戈壁城市,也从第一条路到高速、高铁、航空纵横;从第一片林到公共绿地多处、公顷、人均公园绿地面积36平方米;从最初的无水域城市到城市公园14座、人工湖20余座的人均水域面积27平方米以及讨赖河穿城而过……嘉峪关完成了从灰蒙蒙向绿色鲜艳的蜕变。嘉峪关人把多年前,前人在嘉峪山上建关的雄壮,又搬到戈壁滩上建城的岁月里。如今,这座祁连山边的城市像叶飘动的绿岛,在一半天风一半海水(祁连山的风,祁连山即古时的“天山”,海水即指无边的戈壁)里摇曳,一道白色的堤岸(祁连山)堆积在家门前,仿佛随时都可以上岸溜达的样子。
“神秘悠远的长城西端,伸向茫茫大漠的‘天下第一雄关’嘉峪关,让他们泛起诗意的想象。”马可·波罗、斯文·赫定、威廉·盖洛、威廉·林赛们从波斯湾、从地中海边、从波罗的海岸的星光里启程,几年甚至十几年地走向了嘉峪关,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出了诗的寻觅、走出了对远方的憧憬。那个拉了一马车摄影器材、为嘉峪关留下最初影像的叫鲍耶尔斯基的俄国摄影家,站在嘉峪关上的身影,与驮砖的山羊重叠,与运石的冰道相融,与击石的燕鸣相和,那都是嘉峪关背景里驼色的版画,挂在嘉峪关历史的天空上,凝聚成了嘉峪关诗意的图腾!假如他们能看到现在嘉峪关城的蓝天、白雪、碧湖、绿地,他们心中该会融进怎样的诗意呢?不管未来时空如何变换,嘉峪关上永远是我们诗意的故乡,要靠我们用皈依生态、敬畏自然的心态来呵护!
嘉峪关——古时的一座关隘,如今,是一座傍着雪山而居、枕着丝路、长城而眠的城市。在这片土地上,早已植进了一代代开拓者、探险者跋涉的根须。从寻找第一块铁矿开始,一批批从天南地北长途跋涉而来的移民血液里,融进了属于这片土地的坚韧,他们像曾经修筑关城、修筑长城的民夫工匠一样,在戈壁滩中从第一条路修起、从第一栋楼建起、从第一个湖挖起、从第一片林栽起,用钢铁搭起了这座城市的骨架,如今,已是三十万雄关儿女赖以生存的全国文明城市、湖光山色的绿色家园。
嘉峪关上,时光是长城里的苇穗红柳、是烽燧上远去的狼烟,是丝绸之路上叮当的驼铃和嘚嘚马蹄,是飞溅的钢花,是花朵一样开遍城市角落的湖泊,是从明朝叫到现在还满城飞旋的燕子,是田园一样四处漫延的花朵和绿色啊……
嘉峪关上,我们随处都能看见诗与远方溜达的身影。踏上嘉峪关的土地,你就站到了历史的骨节上。开放包容也好,闭关绝贡也好,现如今,被五湖四海的人看来看去的“天下第一雄关”、悬壁长城、长城第一墩以及那些在时光里静睡的堡子、烽燧遗迹,都已长成了时光里的村庄,长成嘉峪关人的念想,从城头垛口飘起的一缕风、一米阳光、一粒雪、一声燕鸣,都能让人平静地生活和安眠。葳蕤的草木,潋滟的湖光,林立的高楼,四通八达的交通,长出了这座城市新鲜的花蕊,完成了古关涅槃后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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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学着哥哥们的样子,赤着脚,裤管挽过膝盖,泡在家乡的小河里玩耍,像一条游动在水里的鱼。现在,我在嘉峪关上干烈的阳光中,守望雨季,守望雪山,也有下河捞鱼的归属感。因为这飞旋的风,冬天吹来祁连山的雪、巴丹吉林的雪、青藏高原的雪、大戈壁的雪,街上就有一条条雪色的溪流、一条条雪堆白羊羔样爬上树干的溪流。
落雪的夜晚,坐在烤肉店邻街的窗前,听游人南腔北调地笑谈,那是时光的雪片,溅湿每个人的心思,溅湿了嘉峪关的夜色,温暖而潮湿……
在嘉峪关上,随手抓起戈壁中的一把沙砾,都能看见诗与远方驰骋疆场的样子。如果你肯留下来,在嘉峪关小住,就可以像马背上的古人一样去祁连山里驻牧,你听,大月氏人的歌声还在向阳的山坡上撒着欢儿跳跃呢——祁连山就是这样遥望那一场场历史里更迭的故事吧?这座河西走廊的母亲山,曾经以宽广的胸怀,接纳了所有奔向它的迁徙:三千多年前,大月氏人在这里停止了迁徙的脚步;两千多年前,匈奴浑邪王与休屠王的子民,在这个被他们叫作“天山”的山坡上牧马放羊;还有“与大月氏俱在祁连、敦煌间”的游牧民族乌孙,皆在“天山”以北游牧栖息……今天的裕固族人,驻牧在祁连山中,他们筑起土木的堡子和院围,牛羊自由自在地在雨雾里觅食游荡,好像整座山脉都是他们的家园,多么的富有!一条山脉的博大,能接纳所有的生灵,它像一根绿色的藤蔓,牵起一串河西走廊上的城市,发出叮铃咣当的声响。
可以像魏晋的邮差在丝绸之路上跃马扬鞭扬起漫天*沙,或是看魏晋壁画里烤羊肉串的炉火噼啪燃烧。它的旁边就是栖息二百多种野生动植物、成群的珍禽鸟类在芦苇荡里起起落落的国家湿地公园。秋天的时候,棕红色的芦苇一荡一荡地静卧在阳光下,水成了怀抱它的臂弯、止住了它的动荡!不知何故,我却看见古时荡里放养的十万匹马群浩浩荡荡地奔涌而来,铺天盖地……
可以像左公栽柳、郑占乾栽杨一样在荒荒的戈壁中种出一片森林,或是在天山明月下、长河落日中辟一块菜园,挑来一担担讨赖河的雪水,将梦想的种子种进苍茫的戈壁,满戈壁紫艳的沙葱花、娇*的软紫草、金*的锦鸡儿、粉粉的刺旋花就会开进你的梦里。洪烛说,西部是诗歌的故乡。在空旷的戈壁中走走,你会听到大地的心跳,你会看到沃野千里、万马奔腾的样子,有潮汐涌来,有海水漫过……
嘉峪关,是嘉峪关人的故乡;嘉峪关,也是嘉峪关人的远方啊!故乡是烤羊肉串的香味、夜光杯的光亮和葡萄酒的香甜,是我们平实的生活;远方是任由我们的心灵放牧撒欢的历史疆场、大自然原始的物象,像酥油灯橙*橙*的光亮,在我们心头闪烁。皇天后土,海阔天空,在嘉峪关上走着走着,猛一抬头,就能看到洁白的雪山绵延在我们身边,就能看到大海般蔚蓝的天空上,白云一个跟头翻起滔天的巨浪,搅起漫天的水花,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亿年前的时光打马而来,古人的生活、现代的繁华星子一样落了一地,落在我们的生活里,照见我们家门前的诗和远方……
文章来源《飞天》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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